“微笑”,青州古城的自新之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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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记 X 青州
2023年,淄博烧烤火了,潍坊风筝也火了,但夹在二者之间的青州却鲜为人知。这座中国最古老的城市,悠悠然独立其中,不论是因“赶烤”顺带路过的游客,还是因兴趣专门前来的访者,它都松弛地欢迎,没有刻意宣传,也没有固步自封。显然,在面对城市发展的快速进程时,青州有自己的节奏,古与新之间,这里留存着一份平衡。
2010年起,青州正式开启古城的修复计划,这场更新在全国范围内都颇具规模和决心。13年过去了,青州古城仍有大量原住民生活其中,居民的日常与现代化的旅游热潮在古城内相融。在轰轰烈烈的推倒重建浪潮下,仍能保持内在的一份稳定与平静,青州让人们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。
青州记忆 © A 八喜旅游
推土机的轰鸣声划破1996年10月10月5日的清晨,青州市博物馆南邻的工地,露出几段石像的残臂。由此,日后被誉为“20世纪中国佛教寺院三大考古发现”之一的龙兴寺窖藏坑,得以重见天日。400余尊北魏至北宋时期的佛教造像出土,虽然年代不同形象不同,但每尊佛像的脸上都保持着微笑。
这些“微笑”的佛,让青州再次被看见,也为古城的更新提供了支点。
青州龙兴寺佛教造像 © 洱器
将近30年里,龙兴寺佛教造像在全世界范围内被展出20余次,重新修建的龙兴寺、青州博物馆与青州古城,也成为人们探寻青州历史的经典路径。“青州微笑”成为青州古城的一张名片,在平和、神圣、包容的微笑下,人们接受来自这座古城的爱意,这正是青州在重新挖掘自身历史后,给予古城形象定位与精神属性。
微笑的欢迎之后,人们心满意足地走进古城,开启更深入的历史体验。青州古城中保存最完整的就是明清时期古街与建筑群,从北魏到北宋再到明清,历史几度断裂,但不绝如缕。
重新修建后的青州龙兴寺 © 小短腿爱旅行 / 美少女壮士
在青州,你很难感受到那种古与今强烈的对撞与冲突,这是因为青州古城更新的核心在于脉络,而非局部。
今天所见的青州古城,始建于西汉初年,城建格局完整,北起北关万年桥,南至偶园街、卫街、东关真教寺。总面积约计10平方公里,核心区5平方公里,包含120多条古旧街巷、80多处各个历史时期的文物古迹和历史建筑,以及7处国保、省保单位。2万多原住居民生活其中,完整延续着古青州地区的传统文脉。
基于完整的千年古城构造,至今仍完整保留着山、水、城一体的传统格局和历史风貌,延续着历史上六座古城留存下来的街巷、道路等基本空间形态,尤其以明清街道布局与建筑为主。从正门阜财门进入,一路经过南门、北门、东门大街,行走中会遇见偶园、偕园、宋城、文昌塔、昭德古街、以及众多历史名人的故居等历史文化建筑。
漫步于青州古城 © 夏野travel / 小白拌面
“包容”是青州古城更新的关键词。青州在历史上长期作为政治文化中心,本就具有包容的气质,多民族、多宗教背景的人们共同生活,让青州古城内的建筑风貌也十分多元。始建于元大德六年的真教寺,在建筑风格上将中国宫殿营造样式与阿拉伯建筑风格有机结合;还有建于明代的清真寺,以及清代的基督教堂、天主教堂等,都是中西合璧的建筑遗存。
“我们哭着降临世界,却可以笑着走向永恒。”在现代生活的语境下,如何用好“微笑”这张意外出现的新名片,考验着这座城市如何理解历史与当下的复杂关系。
青州古城中感受不同文化背景和历史时期的建筑 © 廖潜移
一个人从踏进青州的那一刻起,上下千年的画面便会历历在目。人在古城里,被拽回到一种源头的视角,从嘈杂的现世里抽离,安静观察、感受。
在城中,我们想象自己为居民、为看客、为江湖行者、为镇守将士……不论哪种角色,都让人能够轻松沉浸。
“地阔物丰,人烟万室”,青州是东夷文化、青齐文化的核心承载地。最早记录始见于《尚书·禹贡》:“海岱为青州”,大禹治水时,将天下分为九州,青州为九州之首。《周礼》记载:“正东曰青州”,《吕氏春秋》称其为“东方之州”。“青”本就带着东方浓重的浪漫主义色彩。
△ 禹贡九州地图
苏辙给出青州最高评价:“面山负海古诸侯,信美东方第一州”。作为古丝绸之路的源头,青州在政治、经济、文化领域都大有说头,12年国都、1065年省会、1606年府衙、2216年县治的历史古城,境内有北辛文化、龙山文化、大汶口文化等遗址270多处……
无数历史名人曾与青州有着不解之缘,欧阳修曾以兵部尚书知青州; 范仲淹曾任青州知州; “千古第一才女”李清照,曾客居青州南阳河畔近20年,留下大量优美的词作。
在青州,有大量与历史名人有关的遗址
图1:范公亭公园,范仲淹、李清照都曾在这里留下足迹 © 宣宣爱喝汤
图2:表海楼,为纪念姜太公治齐之功而建 © 小王在这里呢
但是和许多历史文化名城一样,青州的辉煌过去与它的现实状态之间,有一条很长的时间断裂带。从“山东一千多年的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文化中心”,到如今隶属潍坊市的一座小城,青州曾有过的失落与无奈可想而知。
大致说来,青州从中心走向边缘,转折点在明代,山东布政使司将治所设在济南府,青州的地位正式被济南取代。民国时期,青州成为胶东道下辖的益都县,从此便定格为县级地方行政层级。
20世纪90年代,中国向市场经济体制快速转型,青州传统工业渐趋衰落,几家优势企业相继破产。当地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:“我们不仅被挤出了全国百强,而且在全省30强中的位次也令人尴尬,就是在潍坊市也面临着标兵越来越多、追兵越来越紧的严峻形势。”
过往的辉煌与当下的渴望交织,青州古城试图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更新之路。
1929年的青州旧照
2010年8月26日,青州市古城保护修复建设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召开,“青州市古城保护修复建设指挥部”和“青州市古城保护与建设投资管理中心”相继成立。这是这座古城自我发现的起点。
2012年实施的《青州市古城保护与修复建设概念性总体规划》,将青州古城的空间再生产定位于打造一座具有传统府城特征的、作为古青州历史文化的载体、鲁中地区的文化民俗旅游枢纽的“千年古城”。
2021年,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编制的《青州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(2021—2035年)》出台,从市域层面、中心城区层面、历史城区层面三个层次,做出长远而完整的布局。
从失落于历史的风沙,到以历史为根基重新找到自己,青州迈出了关键的一步。但城市转型非朝夕之功。直到近年,还有学者指出,青州古城的可持续发展中存在一些问题,比如旅游资源开发深度不足,缺乏文化特色浓度,文化创意产业与旅游产业缺乏融合等。体现在细节上,“古城文创店所卖的商品都是淘宝店和其他古城文创相同的产品,没有属于青州地方文化的特色, 使得青州古城没有地域特色。”
热闹背后的青州昭德古街,历史似乎从未改变 © 最笨旅行家石头
历史的长河每一次改道,都会将一些城市抛进阴影里。这些古城就像是岁月包裹起来的琥珀,看着很美,但也很脆弱。不发展,连基础设施维护的资金都没有,开发又面临破坏传统风貌的风险。
城市的追求不等于城市的现实,发展过程中挑战重重,古城们在城市化转型的过程中极尽尝试,但路径大致相同。要么大拆大建,将古城全部翻新为一座仿古新城,再搬运一些知名景区的运营模式,便开始期待汹涌而来的人群;要么将一些历史名迹散点式开发,以暂时满足发展中的经济需求,以至于外地游客走马观花后,仍不知道这里是谁,而本地居民也在喧杂的热闹里渐渐忘了自己是谁。
人满为患的街道和千篇一律的灯光 © 图虫创意
在古城更新的道路上,有学者曾指出:“割裂文物环境所导致的形神剥离、对文化内涵不求甚解所造成的形神错位,以及科学严谨态度缺少所带来的形神相悖”正是当前古城保护中城市形态与历史文脉之间割裂的原因。
城市管理研究者王佃利也在他的书作中阐明:“从某种程度上,古城体现了空间对流转不息的时间的‘挽留’,由变迁、故事、记忆等历史文化要素构成的精神空间,是古城的灵魂所在。”
在青州身上,我们看到一种值得被期待的古城更新路径:它始终是整体性与动态性的有机统一,其根本在于回归古城的文化属性,而非经营属性,例如政策主导、政府监管、企业参与,避免古城文脉的过度开发;营造居民共享的古城空间,以居民参与为内在情感纽带;强调体验的特色产业化布局,在内部与外部间建立良性互动等。
青州博物馆新馆,被称作“国家一级博物馆” © 追光逐影
将历史串成一条线,延续的不仅是空间形态、社会结构,还有人们的集体记忆与想象。在连续的历史里,包含着无限可能的未来,在连续的发展中,才能看清“我是谁”。对于城市来说,只要文脉不断,就还有机会重生。
城市自诞生之日起,就在不断追问同一个问题:人为什么会来到城市?城市之美,源自于厚重的历史,更源自于对生命价值的关怀与追求。从古老的城市到现代的城市,物质与精神的塑造缺一不可,来路与去向的统一缺一不可。
古城中,来路与去向缺一不可 © 仿鳄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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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 | 侯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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